千禧 - 决裂
千禧和林乔一说起的白事,是周自良的爷爷,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年。
林朽帮着忙活了两天,第三天准备回去上学,起早又接到了邻居李婶的电话,房子终于要拆了,喊他去签合同。
他带汤彪一起去的。
拆迁可以换房或换钱,换钱不划算,几乎没人要换钱,林朽也是要房。
面积换算下来,他可以选两套六十平的或者一套九十八平的,汤彪在旁边听下来已经默认林朽会选前者了。
直到林朽签合同时候他多看了一眼,立马大手挡住,“啥玩意,你要一套啊?”
林朽一副当然了的表情,就扒拉他的手要签字。
“良子他爷没了,把你也带走了啊?脑子呢?两套就是一百二十多平,你拿去换钱再去市里买也行啊,要一套是干啥?”
“我不卖。”
孙芳芳一辈子都在惦记着拆迁住楼房,林朽当然不卖。
“那你要两套,住一套,另一套租出去也行啊,你多大个腚六十平装不下你。”
林朽还是拨开他的手,签完字,边合笔盖边解释,“六十多平做婚房太小。”
汤彪这才意味深长将嘴角咧到耳根去,弄完这边已经下午了,就回了台球厅,没多久周自良带着那一群小弟进来,冷的一进门斯哈斯哈。
大家都陪着周自良守了两天夜,他家亲友不多,没安排席,周自良说完了请大家吃饭,林朽没等说不让他张罗,储珲大言不惭一声“好。”
周自良最后一个进来,眼镜摘下来化霜,手心搓搓手背,“那咱走呗,我带朽哥和三哥一辆车,剩下你们打车走,江河饭店都知道吧?”
小弟们一听吃饭就来劲儿,“知道,知道,他家炸三样可下酒了。”
林朽栽在沙发上,翻手机看户型图,脑袋里已经开始装修了,听见周自良声音,朝这边落了一眼,“提前定了?”
周自良嗯,“让留了个包间,也不啥周末啥日子,没多少人的。”
“菜点完了?”
周自良眼镜戴上,霜化了不少,镜片正中央露个眼珠,“没呢,这才几点,去了看想吃啥一起点呗。”
林朽撒了口气,撑起的胳膊肘松了下来,“别去了,累两天了,回家歇着吧。”
人就开始唱衰呗,求助的目光往汤彪那投。
投也没用,汤彪对林朽的话没异议,但储珲不这么想,他觉得他们这群人都跟林朽的狗崽子似的得对他唯命是从,他操起刚脱下的外套伸进一只胳膊,对着林朽这头儿说:“你不吃你别去,咱们走。”
周自良肯定是不想矛盾激化的,他们想吃就带着去吧,就要开门,储珲衣服套好,跟旁边人骂骂咧咧指桑骂槐着:“牛逼的二五八万似的,不特么说组车队吗,不想掏钱你别张罗啊,人家请吃饭有他妈你啥事啊。”
周自良收了门把手上的手,“储珲,你能别酸吗?”
储珲一万个不乐意,“我酸什么了?我说的不对啊?”
“后面挑的那两辆车送去检查都没合格,现在二手车就这个行情,他不合格出租车公司就不会收,你就那么等不及吗?”
“我等不及?”
情况不太对,旁边小弟拉了拉储珲,储珲大手一挥甩开,两步冲上周自良,“那怎么就给你挑的车,昨天挑了今天就上路,到我们这儿就不合格了。是我们谁没巴结他还是他压根打心眼里看不上我们啊。”
周自良少见的要发脾气,“说这些有意思吗?”
“没意思啊,他那么有钱少添点不就得了,至于挑来挑去还他妈不合格吗?”
周自良只觉得离谱,“储珲你要脸吗?”
储珲拿胸口撞他,“你骂我啊?你怎么那么忠诚啊?你爷闭眼那天姜程他姥姥转院了你知道吗?人家有钱了,去木城手术去,哪来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周自良不知道,但他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林朽给拿的钱吗,那怎么了,如果他爷爷有的救林朽绝对不会看着不管,这是他跟林朽认识这小半年来最基础的信任,“所以呢?人家的钱怎么安排怎么花跟你有关系吗?台球厅除了三哥就属你捞的最多,你还咋呼什么啊?”
“我捞什么了?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二十个小时都泡在这儿,谁要陪练勾勾手我就上……”
没完了……
碍于汤彪的面子,储珲再有气也不会跟周自良动手。
你一嘴我一嘴的吵,林朽早在储珲一口一个你你你他他他的时候就侧过身屏蔽那些声音了。
汤彪一直在吧台里擦灰,实在听不再去才喊了声:“要吵出去吵去。”
储珲闭了嘴。
周自良也懒得再跟他理论,他对林朽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爱咋咋地吧,周自良走到林朽旁边,“朽哥回学校吗?送你。”
林朽坐起来,揣了手机,要起身的架势,储珲也到了吧台边,“三哥我说的有问题吗?他要翻案,兄弟们忙前忙后不是打听消息就是盯人,他倒好,给他妈姜程的姥姥拿钱治病,那合着我们之前是干嘛呢?”
汤彪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他脑子没有周自良转的快,但是他也同样信任林朽,觉得林朽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你要是有气就出去雪地里滚几圈,没气了再回来给你朽哥道歉。”
一听道歉储珲彻底翻脸了,拍了台面一声脆响,“我他妈凭什么道歉?”
周自良跟林朽对了个眼神,林朽这个矛盾点多在这儿呆一秒今天这事儿都过不去。
储珲余光瞥见俩人奔门口去,一嗓子过去,“走什么走!”
他再对上汤彪,“我有什么错你让我给他道歉,我对他够可以了吧,一口一个朽哥供着,汤彪,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给他当了半年的狗了,我再怎么不乐意不也是指哪打哪,他说到做不到反倒成了我要的多,你让我给他道歉。你他妈到底跟谁是兄弟啊?”
汤彪当下的话百分百基于储珲的情绪,“当然林朽。”
储珲满眼不可置信,冷笑。
林朽听到这句顿了一下,这下可彻底没完了。
储珲气急摔了吧台上一个烟灰缸,瓷砖地面顿时裂开,烟灰缸的玻璃渣也碎了一地,“你俩是兄弟,怎么做的啊?你妹把他对象踹墙角里一顿揍的时候谁他妈想得起来你俩是兄弟了!”
汤彪瞳孔顿时放大,下意识看向林朽。
林朽缓缓回过头,“说什么?”
周自良也同样心尖一颤,不好的预感翻涌着,立马拉住要去追问明白的林朽,“朽哥,咱还是走吧。”
林朽拨开他的手,“等会儿。”几步到储珲跟前,“谁给谁打了,你说清楚点。”
刚刚储珲那一嗓门的音量足够大,林朽听的不能再清楚,他此时低哑的声线完全是对这件事的震惊和不敢相信,储珲字字加重复述,“他妹,汤颖,给你对象,千禧,打了。听明白了?”
林朽看向汤彪,前者那时候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是冷的,不流通,气孔也都闷着不让他呼吸,他费力去读懂汤彪蹙眉拘谨的微表情。
得出的答案是肯定的,“你知道。”
“我……”汤彪说不出话,只能从吧台里出来,到林朽身边来,试图近距离再解释些什么。
而林朽又看向周自良,“你也知道。”
周自良本能躲掉并朝汤彪脸上投去的视线也给了明确的答案。
林朽真的觉得呼吸不畅,深吸了口气,“什么时候的事儿?”
汤彪小心翼翼说:“台球厅,开业那天。”
哦。
开业那天。
千禧约了林朽却没来的那天。
林朽几次开口要去见她都被拒绝的那天。
他还放了狠话也决心不要千禧了那天。
……心有点疼。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汤彪低下头,“也是那天。”
林朽发现了汤颖和姚嘉悦那一伙人手上的挠痕,示意汤彪回去追问的那天。
他冷静的不太像个正常人,点点头,汤彪舔了舔干裂的唇,“朽,女生之间有矛盾……”
没等说完,林朽打断,“叫汤颖过来。”
口气已经不容拒绝。
汤彪无措挠挠后颈,姿态摆的极低,“颖儿跟我说过了,姚嘉悦已经跟千禧和解了,她们之间的事儿咱们还是别掺和了。”
林朽立马提取到重点,“姚嘉悦,跟汤颖身边的那个是吧,一起叫来。”
周自良也来劝,“都还上着课呢,朽哥……”
林朽点点头,对,都在学校呢,去了就都见到了。
他利落转身就要走,周自良不敢拦,汤彪跟上一步捞了他一把,被林朽大力甩开。
汤彪也没再追,他现在首要是给汤颖打电话,让她和姚嘉悦先离开学校,林朽不是个油盐不进的,等他这会儿的气散了一切都好说,电话拨过去没人接,八成是上课没听到,他喊周自良快点开车抄近路去报信。
储珲在一旁泼冷水,“三哥,你说林朽到底拿没拿你当兄弟?”
吧台上的蟾蜍摆件下一秒就砸向了储珲的脑袋,他再灵活也没能完全躲过,血从耳朵前面往下流。
疼也许是当下最不值一提的,储珲眼穿心死楞在那儿足足一分钟,台球厅终于安静了,储珲的话也少了许多气力,“汤彪,你想没想过,如果不是我,这些人有几个会跟你?”
“那我就瞧瞧。”
储珲确实带走了一半的人,余下的一半,没跟储珲走的原因只剩一个,在台球厅有钱赚。
跟他走的人也在走了几十米远后试探着问去哪以后咋办这类的话后,被储珲几声滚骂跑了,再次灰溜溜推开台球厅的门。
*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老师讲了一半被拉去开会。
尖刀班的自习说是针尖落地有回响并不夸张,即便还剩不到五分钟就要下课去吃晚饭了,也没见有人抬头看表催钟。
千禧猫腰捡笔才看到后门站了个人,他应该也刚到,不知道跑了多久,双手撑着膝盖粗喘,额前的碎发都被风吹了上去,脸颊也被打的仓红,千禧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似乎同他一般快,咚咚咚震在胸腔里,笔还在地上,她立马看钟,还有三分钟下课。
是捡起笔等三分钟还是就着此时猫腰的动作溜出后门,两个念头,在第二个念头完整生出时第一个念头就死了。
她尽量让自己别发出声音,别影响到教室里其他人,轻拉开后门钻出去,起身,林朽却不见了。
到走廊中间去左右探头看了看。
小声唤,“林朽?”
手腕倏地被拽住,后脚跄了一步,紧接着就撞进了一个糖果味的怀抱里。
他们拥在卫生间男女分叉口的门后,千禧听着林朽的急喘一点点缓下来,轻轻挣了一下,林朽反而抱得更紧,“三天没见了。”
声音很难过。
千禧想着,也许是因为帮他朋友操办白事让他想起他爷爷奶奶了,她的手一点点移到他腰背,抚摸着,顺着。
直到下课铃响,万马奔腾般的震响声逐秒加重,这毕竟是学校,以往林朽比千禧更加注重影响的,这会儿却怎么都不放开她。
挡住他们的门是透明玻璃的,千禧抓着他腰两侧的衣摆,“林朽,有人来……松开……”
鼻息的温热搔的千禧颈窝好痒,此时急促的脚步声里夹杂着细跟类一顿一顿的锐响在靠近。
十有八九是英语老师或者教声乐艺术的。
学生也就算了,老师看到绝对要说上几句的,能避免的麻烦还是不要沾的好。
“松开我……”
她最后一次扽林朽的衣摆,“林朽你不松是吧?”
……
艺术老师只是开会结束的路过,几个女学生几乎在同一时间冲进卫生间,然后刹车,地面有水,蹭出一道拖尾来。
“去食堂洗呗,非搁这儿耽误时间。”一声抱怨。
水流声唰唰,“食堂没有洗手液。”
“就你讲究。”
好在这是晚饭时间的下课铃,没人会在这儿上厕所耽误时间,几个来洗手的也是急着来急着走,没几分钟就没声响了。
女卫最里面的槅门,林朽将熊抱起的千禧放下。
扼着她腕骨将人转了半圈,后捞了一把,千禧腰臀刚好贴住林朽胯下,在她耳垂狠狠咬了口,“胆子怎么那么大,下面是空的,真看见两双脚……”
“叫你不松我。”
“我最后不是松了?”
“第一次叫你松你就应该松。”
千禧后肘怼了他,刚要开门大剌剌出去了,耳朵灵的林朽听到似乎是靠近过来的脚步声,又立马将千禧拽回来,这时再发出锁门的声音就刻意了,林朽只能用手扣着旋钮,一点点给拧上。
果然,传来一声,“千禧?”
千禧耳朵竖起来,听这声音属于谁。
“千禧?你在吗?”
是姜青青。
她也看到最里间的红色门锁,扣了扣,“千禧?”
千禧‘嘘’的食指竖在唇口,然后明知故问,“谁?”
姜青青说:“我,青青。我看你没到下课就跑出来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给你拿了卫生巾。”
“我没不舒服,谢谢,你快去吃饭吧。”
千禧只想快点解决现状,以她对林朽的了解,他肯定会想逗她,故意摩挲她刺激她,像那晚在网吧包间里那般,可林朽现在完全没有表情,只是红着一双眼,垂着睫毛,低迷的注视着自己,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中。
“真的吗?”
“真的,我就是……来接个家里人的电话,还没挂呢,你快回去吧。”
哦,那姜青青就觉得是自己打扰了,捂了嘴,小声说,“那我走了。”
她离开后有十几秒的沉寂,千禧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林朽的情绪带动着揪紧,“林朽,发生什么事了吗?”
问的猝不及防。
林朽眨眨眼,好酸。
千禧贴近了林朽的眼睛看,“很红,林朽,你怎么了?”
林朽摸了摸她的脸,拇指婆娑到耳垂,千禧还在看他,等答案,林朽摇了摇头,“没事,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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